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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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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日,崔侯府中,林奶娘來至門上,因問小丫頭道:“侯爺回來了不曾?”

那丫頭回說:“才回來,在書房裏呢。”

林奶娘問道:“可有外客?”

丫頭說道:“倒是沒聽說。”

林奶娘聞言,便出門一路往崔印書房而去。

書房門口一個小廝立著伺候,見了她便問:“嬤嬤怎麽來這兒了?”

林奶娘笑道:“有件事兒要向侯爺稟知。”

這會子崔印已經聽見動靜,便問:“外頭是誰?”因傳了林奶娘進來,又問何事。

林奶娘行了禮,便道:“侯爺,我來是有個請求,想侯爺應允。”

崔承問道:“是什麽?”

林奶娘道:“算來回京也已經三年了,我近來總是想著鄜州……前少奶奶的事兒,這幾年風吹雨打的,也不知墳上怎麽樣,也不知有沒有人按時去拜祭,好歹相處了一場,心裏十分記掛不安,便想著……回去看一看。”

崔承很是意外,擡眼看她:“你說……要回鄜州?”

林奶娘垂眸陪笑道:“是,正好兒如今姑娘也在家廟,府裏頭用不上我了,是個空子,還求侯爺成全。”

崔承思忖片刻,打量她道:“嬤嬤,你是不是覺著我把鬟兒送去家廟,所以心裏怪著我呢?”

林奶娘有些惶恐之意,忙道:“並不是,我也很不敢,橫豎都是為了姑娘好罷了。只不過……先前姑娘沒去家廟前,也從跟我念叨,說是記掛著她親娘呢,想得空好歹回去看一眼,如今既然她不能,我因想著,我倒是可以替姑娘盡盡心,也求她親娘在天之靈,多多庇佑姑娘……是這份心意的,請侯爺體諒。”

崔承見如此說,倒是有理,又說道:“其實不拘叫誰去看一看都使得,何況鄜州那邊不是還有人看著房子的麽?想必是無礙的。”

林奶娘道:“雖然無礙,但奴婢畢竟伺候過的,別人到底不如我親去的情分真。何況,姑娘若是知道了我去,必然也心生歡喜。”

崔承又想了會子,才點頭道:“既然如此,倒也未嘗不可。”

當下,崔承答應了此事,他覺著事小,倒是不必特意驚動老夫人,就只跟母親和羅氏說了,兩人都也沒怎麽樣。

因此擇日,林奶娘便帶著小丫頭露珠兒啟程自去鄜州了。

又過數日,晨起,侯府的幾個大漢圍著崔承出門,因要去學堂上課,誰知才過了一條街,崔承忽然道:“轉道,我要出城。”

跟隨的人吃了一驚,不知這小爺要怎麽樣。

崔承因道:“是沒聽見嗎?我要出城!快著些!”

那為首的跟班兒崔興便陪笑道:“哥兒這會子出城做什麽?要正經上學去呢,若又給家裏頭知道,我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。”

崔承嚷嚷說:“有什麽兜著走,只叫他們別跟家裏頭透風就是了。”

崔興道:“雖然我們不說,指不定哪裏走漏了風聲,只怕老夫人跟太太都饒不了我們。”

崔承叫道:“啰嗦什麽?難道我要去家廟也不成?又不是去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,誰敢多嘴?”

崔興忙念了聲佛,道:“哥兒去家廟自然使得,可畢竟要跟府裏說一聲,得了老太太允許……”

崔承哼道:“你不答應,我回頭就告你一狀,看府裏饒不饒的你。”

底下人都知道這小爺任性,又聽了這話,哪裏還敢勸他,只得隨了他的心意。

又想著偷偷地望家廟走一趟,便趕緊回來就是了,倒也不至於生事。

因此果然便轉道出城,半個時辰過後,便來至家廟。

崔承跳下地,門口的小道士認得他,見狀忙趕過來問道:“哥兒怎麽這會子來了?也沒有人來提前送信?”

跟著的人無法,只得替他遮掩:“大小姐不是正在麽?哥兒是來探望的,不必格外多說。”

小道士笑道:“原來是為這個,我進去告訴一聲兒。”

小道抽身去後,崔承便跟幾個奴仆入內,且走且看,不多時來至內堂,見寂靜非常,偶爾有兩個僧人身影經過,卻悄無聲息,宛如游魂一般。

崔承皺眉道:“這兒怪冷清的,若讓我住在這兒,可要悶死了。”

才嘀咕了幾句,就見先前那小道士匆匆忙忙出來,竟道:“這、也不知怎麽了,裏頭說不想見人呢。”

崔承一楞:“你說什麽?”

小道士說:“方才我進去稟告說哥兒來探望,老師父罵了我一頓,說是姑娘要靜心祈禱,不能見外人。”

崔承好不容易得了這個空子來探,聞言哪裏肯罷休,便道:“瞎說,我是外人麽?走開,我自個兒去見姐姐!”竟把小道士懟了一把,自己往內就走。

小道士也不敢攔他,只叫了兩聲作罷。

崔承身邊那幾個跟班也只苦笑,相視搖頭。

且說崔承自己雄糾糾氣昂昂地進了內堂,仍見滿堂鴉雀無聲,只有幾尊塑像……活靈活現的。

崔承有些不安,連叫兩聲“姐姐”,也無人答應。

他正躊躇,忽地聽見殿後有腳步聲,當下忙跑過去,卻見出來的是是廟中的主持僧人,迎著他笑道:“哥兒,別忙著跑,地上滑留神跌了。”

崔承十分失望,站住腳問:“我姐姐呢?”

主持僧笑說:“小姐在裏頭靜修呢,這會子不能見外客。”

崔承鼓起腮幫子:“我是她弟弟,算什麽外客?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,難道不許我見她不成?姐姐難道也不想我?”

主持僧還待要說,不料崔承從來是個沒耐性的,見他只顧阻攔,便一扭身,從主持僧身邊兒奔了過去。

那僧然人攔擋不及,崔承已經跳出大殿,往後奔去,邊跑邊大叫“姐姐”。

僧人見狀,暗暗叫苦,只得快步跟上。

而崔承跑到後面僧房,左顧右盼,便攔下經過的一個僧人:“大小姐在哪兒呢?”

那和尚呆了呆,一指前頭那重院子,道:“施主們都在那裏住著。”

崔承忙跑過去,奮力把門推開,果然見裏頭一排僧房,他也不怕累,叫嚷著,一鼓作氣連推了幾個房間的門,都不見人。

直到跑到最後一間臥房,才聽見裏頭有些動靜。崔承大喜,忙把門推開,才要大叫,裏頭那人走出來,正好同崔承打了個照面。

崔承楞了楞,叫道:“你是……”一語未了,那人已經到他跟前兒,便捂住嘴道:“別吵。”

僧院寂寂,崔承正要掙紮,那人又在耳畔道:“你乖些,我不是歹人。”

崔承定睛看去,卻見這人生得唇紅齒白,年紀看著不大,卻是個很出色的少年,也不是和尚。

那人見他不嚷了,才慢慢松開手,崔承睜大雙眼:“你是誰?我姐姐呢?”

那人笑看著他,也不回答。正在此刻,外頭老僧來到,因說:“哥兒忒精靈,跑的也快,一時攔不住,還請恕罪。”說著,向著少年舉手行了一禮。

崔承看看他,又看看這笑吟吟的少年,大惑不解。

幾乎與此同時,就在京城刑部,有人也正狐疑難解。

原來,自從雲鬟前往刑部見過白樘之後,白樘因得知了那“鴛鴦殺”兇嫌將要犯案的第三個地點,卻是長安坊一戶朱姓人家。

這信息對白樘來說自然是至關重要,因此忙著手叫人暗中查探。

然而這長安坊住戶不下三四百,姓朱的人家,少說也有十幾二十戶,連夜統算之後,果然找到十一家戶主姓“朱”的。

因不能驚動兇手,行事自然要加倍機密,連京兆府、大理寺等都不曾通知,只由刑部的人秘密行事。

又暗中調了坊中的保長,仔細詢問各家各戶的情況,明面上只說是查看人口罷了。

這般下來,也足足耗費了三天時間,查探妥當之後,白樘根據先前這兇嫌犯案的行事風格,剔除了其中未成親者,鰥寡孤獨者,最後只剩下了五家。

因此才又派了刑部密探,在這幾家周圍暗中潛伏,留意觀察。

只因這一次“鴛鴦殺”行兇模式比先前不同,故而雖然這五個人家之中有些看似夫妻不和、鎮日吵鬧的,白樘也並不曾將其剔除。

可是刑部的探子在長安坊內暗中伏查這許多日,卻並不曾看見過什麽格外奇異的,倒是有一家兒,因漢子嫖妓,兩口子打了起來,雙雙頭破血流,幾乎鬧得出了人命。

鄰裏看不好,一邊兒勸,一邊兒通知京兆府的人,公差趕來才壓了下去。

白樘雖然知道這並非一朝一夕的,應有些耐心才是,但不知為何,他心中隱隱地有種不太妙的預感,仿佛……這兇手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暗中布置。

尤其是想到白清輝曾說:這兇手必然有一個極便宜的身份,會讓他時時刻刻註意到這些被害者的行蹤。

就仿佛眼前蒙著一層紗一樣,這種感覺讓素來沈穩的白樘也有些無端焦躁。

這一日,他便又把這五個人家的卷宗拿出來,仔細翻看。

原來白樘心想:既然楊主事跟王商人這兩家,都是兇犯精心挑選出來的,那這最後一件案子的“本該遇害者”,自然也有附和兇手“口味”的特點。

既然“守株待兔”目下無用,或許就該從被害者的角度出發。

白樘因經年辦案,自有一套常人不能及的手法跟天生之感,殊不知他如此,卻正是做對了。

而雲鬟也不知的是,前世,正是因為這“長安坊血案”發生之後,白樘才從中覓得蛛絲馬跡,最終認定了那兇犯的。

南風輕拂,窗外桐葉翻飛,白樘心無旁騖,翻開第一份卷宗。

這第一戶人家,戶主朱志,乃是個行腳販子,同妻李氏成親七年,膝下有一子,夫妻恩愛。乍一看,果然是鴛鴦殺所喜歡的那一類。

白樘又將這朱志與李氏素來交往的人際,親戚等一一看過,並無所獲。

他將卷宗放在左手兒上,又拿第二份,這個,卻正是前日打架的那一對兒夫妻,戶主朱明添,跟妻王氏成親不過兩年,生性浪蕩,夫妻不和。

又仔細看,倒是讓白樘有些詫異,原來這朱明添竟是戶部朱尚書府中家奴之子,因仗著其父在尚書府當差,便有些三五不著調的。

白樘細看了會兒,又出神想了一想,因涉及尚書府……倒是可以存疑,於是便放在右手邊上。

他慢慢查看,細細端詳,不覺時光已過。

蟬鳴嘶嘶,長長短短,手底已是最後一份了,——戶主朱三郎,其妻孫氏,成親十五年,膝下有一子。

白樘望著戶主的名字,喃喃念道:“朱三郎、朱三……”竟覺著似哪裏見過。

忽地擡眸,眉頭微揚,白樘猛地站起,轉身來至書架旁邊兒,因最近他忙於鴛鴦殺之事,櫃子上放著好多昔年的卷宗等。

白樘翻來翻去,忽地又停手:“不對……不在此處。”

他站定了又想一會兒,便來到門口,叫了一名書吏來,道:“十年前,跟在我身邊兒的刑部捕頭張大繼的卷宗,拿來我看。”

那書吏躬身,便去甲庫,半晌回來,果真取了一份舊舊泛黃的卷宗回來:“因有些年頭,差點兒便找不到了,幸而在最底下壓著。”

白樘接了過來,見上頭字跡都有些模糊了,雖被書吏擦拭過,卻仍有一層浮灰。

張大繼跟了白樘兩年,他原本是個十分精明強幹之人,卻因追蹤鴛鴦殺之事,勞神竭力,最後竟承受不住,便有些神志不清了。

如此一來自然做不了公差,便賦閑在家,刑部中人念在同僚一場,都又十分惋惜同情,便湊了些銀兩給他家娘子。

白樘在看到朱三郎之檔冊時候,因想起一事。

原來他隱約記得,這張大繼的娘子,便也是姓朱的,家中依稀有個什麽親戚……卻有些吃不準到底叫什麽。

他一念心動,又不敢十分確信,便找來張大繼的檔冊查看。

因張大繼畢竟是刑部的公差,這檔冊上記載的也甚是詳細,白樘一一看去,見寫得張大繼發妻朱氏,娘家有兩位弟兄,老大早逝,老三名喚……朱三郎。

這份檔冊入甲庫之時,張大繼還未出事,卻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,朱三郎那時候也未成親。

再往下,便是讓白樘心中也為之嘆息的記載。

自鴛鴦殺捉拿歸案後不久,張大繼便神智失常,離開了刑部,——這便是他最後的一筆記載了。

原本的白紙黑字,如今白紙已經隱隱泛黃,黑字也有些淺淡,可這卻是白樘曾熟悉的一個人,生平經歷。

他幾乎不忍看,卻又幾乎不忍掩上卷冊,這薄薄的兩頁紙而已,卻重若千鈞,一旦合上,就仿佛合上那個人的一生似的。

良久,白樘才終於合了這檔冊,因問道:“大繼,是兩年前亡故的,對不對?”

那書吏並不太清楚,便道:“我去問一問……”

白樘道:“不必了。”其實不用問別人,他心裏十分清楚,張大繼死的時候,他並不在京城,等回來,人早就入土為安了……便命人送了二十兩銀子過去。

只不過不知道,張大繼的妻弟“朱三郎”,到底是不是這長安坊中的“朱三郎”,偏偏長安坊中朱三的親戚記載裏,竟也並沒提有關張大繼或者朱氏的半個字。

白樘正欲叫人再去查證,忽然皺眉:“前陣子我隱約聽說,張娘子身子不好,幸而膝下有個養子,如今在哪裏當差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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